拆了承重墙，谁来撑起这栋楼
记者调查装修过程中“私拆”问题
● 楼宇建筑安全关乎民众生命财产安全。然而在实际生活中，违规装修现象时有发生，比如敲承重墙、私建飘窗、私开门洞等，这些行为会带来一定的安全隐患，严重的甚至导致房屋塌陷
● 酒店改建违规施工，未经报备私自更改房屋结构的刑事案件并非个案，或为赶工期层层分包提前施工，或施工时发现承重柱变形仍冒险经营，常以人员伤亡为惨痛代价，相关责任人也因涉及重大事故责任罪被追究法律责任
● 因县市级房屋安全管理、鉴定人员专业水平有限，一些乡镇房屋安全管理人员配置不足，导致当地房屋安全管理水平不容乐观。目前，装修改造的监管不太规范，也没有统一的标准，主要看物业方负不负责
□ 本报记者 赵 丽
□ 本报实习生 杨轶男
“承重墙有多重要我不懂，反正拆了客厅宽敞多了。”近日，有网友在社交平台上传了4张拆除承重墙的照片，并配上上述文字和表情包，颇有戏谑、炫耀之意。对此，网上一片批评声，有人指责该行为是将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当儿戏。
实际上，在装修过程中，特别是二手房装修过程中，违规装修现象时有发生。今年8月，浙江杭州一小区住户在装修自家房屋时敲掉承重墙，导致整栋楼成危房；7月12日，江苏苏州四季开源酒店产权方私自对房屋结构进行改造，致使部分房屋坍塌。
在近日的采访中，多位正在或准备装修房屋的受访者向《法治日报》记者表示，将对房屋进行个性化改造，其中就有拆墙的打算，且不清楚准备拆除的墙是否为承重墙。
楼宇建筑安全关乎民众生命财产安全。房屋装修时墙体改造的界限到底在哪儿？私自拆除承重墙又会承担怎样的法律后果？带着这些问题，记者进行了调查采访。
私自改造房屋结构
安全事故时有发生
今年8月，杭州市萧山区瓜沥镇商贸公寓31幢一楼业主在装修时擅自敲掉屋内承重墙，导致整栋楼出现墙体严重开裂。该栋楼为砖混结构，建于1988年，有6层36户。经鉴定，房屋危险等级为D级，结构现状不能满足安全使用要求。
事发后，当地镇政府在现场张贴告知称：因商贸公寓31幢房屋解危需要，对此过道暂时封闭，过往车辆、行人请绕行。同时，要求该栋楼其他业主暂时居住旅馆或投靠亲友，每户先行发放4000元安置费，由肇事的一楼业主支付。
近日，该户业主、包工头因涉嫌过失以危险方式危害公共安全罪，被警方采取刑事强制措施。
记者梳理发现，近年来，因拆除承重墙引发的纠纷乃至刑事案件屡见不鲜。通过中国裁判文书网查询，相关案例在多地均有发生。
2019年9月，辽宁大连一小区4楼业主装修时将承重墙部分拆除，导致5楼的天花板和墙壁多处出现裂纹。经投诉，相关行政部门责令4楼限期整改、恢复原状，但4楼置之不理。5楼业主起诉后，法院于去年12月判处4楼业主恢复原状、排除妨害。
河北阜城史某将老院的西屋与堂屋中间的承重墙拆掉，改建成一间佛堂，2018年5月29日，佛堂中间的横梁断裂造成房屋坍塌，王某等5人当场死亡。最终，史某因犯过失致人死亡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一个月。
还有去年3月发生的福建泉州欣佳酒店坍塌事故，经国务院事故调查组认定，这是一起因违法违规建设、改建和加固施工，导致建筑物坍塌的重大生产安全责任事故。
酒店改建违规施工，未经报备私自更改房屋结构的刑事案件并非个案，或为赶工期层层分包提前施工，或施工时发现承重柱变形仍冒险经营，常以人员伤亡为惨痛代价，相关责任人也因涉及重大事故责任罪被追究法律责任。
长期从事装修设计工作的湖南永州一设计公司设计总监唐宇告诉记者：“在装修过程中，业主私自对房屋结构进行改建很常见，比如敲承重墙、私建飘窗、私开门洞等，这些行为会带来一定的安全隐患，严重的话甚至还会导致房屋塌陷。”
装修过程缺乏监管
私拆现象屡禁不止
“在装修时，一定要分辨清楚墙壁是否为承重墙，不能盲目拆除。”北京室内设计师毛先生说，在承重墙上乱动手脚，会影响整个建筑地基的稳定性，甚至造成结构失稳而坍塌，危及生命安全。
“承重墙一旦被破坏，肯定会降低房屋稳定性。”河南郑州龙发装饰公司总经理陈凌潇说，哪怕在阳台上设计水景也是不允许的，因为阳台本来就是悬空的，如果承载太重的东西，会有安全隐患。
此外，不专业的改造方也会增加房屋的安全隐患。唐宇说，市场上，一些装修公司实际上是几个人挂靠的游击队，非常不规范、不专业，一旦出了事情，很难找到具体责任人，这种情况大多出现在老房改造上。“老房改造是比较复杂的工程，跟现在的房屋结构有很大的差别，如果装修队不够专业的话，最好所有墙体都不要动，否则就有可能出现房屋裂缝乃至塌陷的情况”。
据业内人士介绍，因县市级房屋安全管理、鉴定人员专业水平有限，一些乡镇房屋安全管理人员配置不足，导致当地的房屋安全管理水平不容乐观。
公开资料显示，发生坍塌事故的苏州四季开源酒店系吴江农民集资建设的山湖饭店，2006年以后改称飞牛大酒店、君缘大酒店等，2020年初改为四季开源酒店。每一次改变名称后都经过重新装修，而装修过程是否符合建筑安全规程却鲜有人问津。
“一般来说，酒店和住房改建、装修都需要向物业报备并缴纳保证金。如果涉及更改屋内墙体结构，物业根本不会允许开工。”唐宇说，装修结束的时候，物业验收后，才会向业主退还保证金。
“但在一些县城里面，管理不是很严格，物业顶多在施工过程中去看一两次。主要是靠最后的验收，如果验收不合格，物业会扣掉保证金。但部分业主为了把房屋设计得更敞亮一点，会选择敲掉墙体，大不了就不要保证金了。”唐宇说，这种情况下，房屋的安全隐患就比较大。
陈凌潇告诉记者：“目前，装修改造的监管不太规范，也没有统一的标准，主要还是看物业方负不负责。装修过程中，大城市还好，而一些县城或乡镇的小区物业大多不会定期检查，就等到最后验收，验收不合格直接扣钱。”
对此，他分析认为，一方面，物业有时也力不从心，特别是新楼盘交房后，集中装修的房屋非常多，他们管不过来，所以直接等最后验收；另一方面，很多物业不太专业，没经过相关培训，有问题可能也看不出来。
承重墙一定不能拆
侵权需要承担责任
那么，装修改造的边界到底在哪儿？
“从建筑结构上来说比较简单，那就是作为建筑物支撑的承重墙一定不能拆，而普通的隔离墙是可以拆除的，但拆除时也需要向物业公司申请备案。”唐宇说，同时不能影响其他业主的正常生活、工作、出入。
据《住宅室内装饰装修管理办法》规定，在住宅室内装饰装修活动中，禁止未经原设计单位或者具有相应资质等级的设计单位提出设计方案，擅自变动建筑主体和承重结构。
对于“业主私自敲掉承重墙”的问题，上海市司法局副局长罗培新接受媒体采访时曾表示，墙体与墙面不同，室内墙面属于业主专有；室内墙体属业主共有，业主对墙体的使用不得破坏其基本功能。
罗培新认为，判断承重结构之毁损，以是否伤害基本功能为标准。在承重墙上敲上一枚钉子，挂一挂衣物，当然没什么问题，但如果大部甚至整体拆除，则伤害了承重功能，属于无权处分共有财产行为，已然构成侵权。其他业主可以主张恢复原状、消除危险等侵权救济，在被迫转移安置的情况下，还可主张赔偿损失。
依据《房屋建筑工程抗震设防管理规定》，擅自变动或者破坏房屋承重墙等其他抗震设施的，应由相关建设主管部门责令限期恢复原状，并对个人处以1000元以下罚款，对单位处以1万元以上3万元以下罚款。
据介绍，《建设工程质量管理条例》规定，涉及建筑主体和承重结构变动的装修工程，建设单位应当在施工前委托原设计单位或者具有相应资质等级的设计单位提出设计方案；没有设计方案的，不得施工。房屋建筑使用者在装修过程中，不得擅自变动房屋建筑主体和承重结构。
如违反上述规定，涉及建筑主体或者承重结构变动的装修工程，没有设计方案擅自施工的，责令改正，处50万元以上100万元以下的罚款；房屋建筑使用者在装修过程中擅自变动房屋建筑主体和承重结构的，责令改正，处5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的罚款。
“承重墙被拆会对房屋构成很大的威胁，如果发现有人破坏房屋承重结构，可以要求房管局或是物业部门出面干涉制止。”北京律师王树德说，如果拆除后影响不太严重，其他业主可以要求拆除人修复损坏部分，如果造成了其他连带的经济损失，还可以向拆除人索赔。
